韩三千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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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4页）

哥哥回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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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桐和蒋碧云每次幽会话都不太多，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言坐着。这些年郑桐在疯狂读书，在外人看来，郑桐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书呆子，这类书呆子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身边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进入一种痴呆状态，很容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有一次过年，知青们包饺子，郑桐却坐在院子里看书，曹刚等人想捉弄一下这个书呆子，就把饺子全部吃掉，根本没给他留。郑桐看书一直看到黑，忽然觉得饿了，于是走进伙房找饭吃，曹刚说：“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郑桐一愣，马上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说完就上炕睡觉去了。这件事在知青点成了经典笑话。当时蒋碧云去公社办事不在知青点，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她和曹刚大闹了一场。

蒋碧云感觉到，这些年郑桐的书没有白看，他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思想正在生一种深刻的、近乎涅槃式的蜕变，他的脑海中时时闪现着思想的火花，对人生和命运产生了一种深邃的感悟。面对郑桐的这种变化，蒋碧云既欣慰又惶恐，她不知道这对郑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桐终于打破了沉默：“碧云，我想去县教育局试试，你同意吗？”

蒋碧云温柔替他整理着衣领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想我当个小学教师还是可以胜任的。”

郑桐说：“我想教中学，语文、历史、理，教这些课我都没问题。”

“你自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武之，我真为你高兴。”

郑桐的眼睛望着远方，沉思道：“知识……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彻大悟，就像漫漫长夜中的火把，给你光明，给你温暖；在你进入一种境界以后，世俗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你无暇去考虑物质生活的富足与贫困，你获取知识，是为了进行一种思考、一种自我完善。”

“那么你在思考什么、完善什么？总之，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当年陈寅恪在悼念王国维先生的悼文中提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真是一种极高的境界，令人高山仰止啊。”

“郑桐，难怪他们说你怪，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思考的问题中有什么具体的东西？”

郑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以史为鉴，历史是一面镜子，现实中的一切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参照。我在想，人类大概是最不长记性的一种动物。那傍晚，我就坐在这里看书，我看的是《第三帝国的兴亡》，我看着看着突然猛抬起头来，现太阳正在下山，西边的山峁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都是金灿灿的，像是在燃烧。面对如此辉煌的落照，我竟然感到周身寒彻，就像掉进了冰水中。历史的画面何其相似，我想起了1966年的‘红八月’，那个记忆中的8月，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一种鲜红的色调，它不是红旗、红袖章、红语录本的颜色，而是受难者的鲜血……那个骄阳似火的8月，映入眼帘的，到处是鲜血啊。为什么会这样，这生的一切都有些什么理由呢？难道我们这个民族生就以杀戮为乐事？在这短短的1个月时间里，整个民族的理性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疯狂了可以原谅，但一个民族疯狂了，失去理性了，这个民族就是不可原谅的……”

蒋碧云震惊搂住郑桐：“哪，你想得太出圈儿了，不要再想了，你的胡思乱想太危险，你该不是想故意表达一种深奥吧？”

郑桐仿佛沉浸在一种意境中，他目光迷离凝视着远方，嘴里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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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肉体的诗人，

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堂的愉快，

也占有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后者我把它翻译成一种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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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碧云听出来了，这是惠特曼的诗。郑桐曾说过，他最烦的就是徐志摩、戴望舒这类的诗人，他们的诗句甜腻腻、哼哼唧唧的，很容使男人阳痿。他喜欢惠特曼的《草叶集》，那才是饱含着理性的诗，是男子汉的诗。

郑桐似乎是在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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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灵魂，

我们在破晓的宁静的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方，

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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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桐凝视着暮色沉沉的土高原，宝蓝色的苍穹上，一钩残月已经升起，信游的歌声飘零处，衰草凄迷……

蒋碧云迷茫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耳边传来郑桐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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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交给秽土，

让它在我心爱的草丛中成长，

如果你又需要我，

请在你的靴子底下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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