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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闲征姽婳词 杜撰芙蓉诔（第4页）

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

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

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

众人赞叹：“更优秀。虽然年纪大了几岁，意境却截然不同。”贾政说：“还有些不足，终归不够真挚。”众人表示同意：“这就行了。三爷还年轻，只有十三岁，以后再努力几年，恐怕能够登上大雅之堂了。”贾政补充道：“过奖了。只是他不肯读书是个缺点。”

随后，众人询问宝玉的创作情况。“二爷非常细致入微，定会有更加悲伤动人的作品。”宝玉笑着说：“这个题目似乎不太适合现代体裁，应该使用古体，如长恨歌或者是古词一样，半叙半咏，流畅飘逸，才能更好地表达出感情。”众人听后纷纷点头称赞：“我就知道他的立意不同！每一道题目拿到手都要事先考虑是否符合诗的形式，这才是一个老手的妙法。就像裁缝剪衣服一样，在剪刀下还未触碰到布料之前，必须先估计身型。这个题目叫做《女危女画词》，并且有了序言，必然是一个适合叙事长诗的体裁。可以仿照白乐天的《长恨歌》，或者写一古意盎然的诗，半叙半咏，流畅飘逸，这才能接近完美。”贾政听后，也赞成这个想法，于是自己拿起笔，准备动笔写作。

此外，他笑着对宝玉说：“这样，你来念，如果写得不好，我就捶你的肉。谁让你事先嘴上大言不惭呢！”宝玉无奈地念了一句：“恒王好武兼好色。”贾政写完后，摇着头说：“太粗俗。”幕宾们则表示：“正是古朴，一点也不粗俗。尤其是接下来的部分。”贾政又说：“还有些问题。看下面的部分。”

宝玉继续念道：“遂教美女习骑射。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众人听后拍手称赞：“特别是第三句，古朴而刚健，非常出色。这四句叙述得非常合适。”贾政道：“不要太过奖赏，再看下面的部分。”

宝玉继续念道：“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众人听后，兴奋地称：“妙！太棒了，‘不见尘沙起’这一句极具想象力！再加上‘俏影红灯里’这一句，用字用句都非常精妙。”

宝玉随即念道：“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众人听后拍手笑道：“这是真的勾画出了形象。当年宝公一定是亲眼见过她的娇态，否则怎么会那样体贴入微。”宝玉笑着说：“闺阁中学习武艺，不论勇敢与否，怎么能与男子相比。不用问也能够知道她的娇弱之处。”贾政故意打断：“别废话了，继续下去。”

宝玉只能再次思考，然后念道：“丁香结子芙蓉绦。”众人赞叹道：“转用‘绦’和‘萧’的韵脚，更加妙绝，流畅自如。而且这句也非常娇媚秀丽。”贾政写下来，看着说：“这句不好，已经用过‘口舌香’和‘娇难举’，为什么还要再用这些增补的词句来凑数呢？这是力量不足，所以才用这些堆砌的东西来敷衍。”

宝玉笑着说：“长诗也需要一些华丽词藻点缀，否则会显得单调。”贾政道：“你只顾用这些，但底下怎么能转到武事上？如果再多说两句，那就是画蛇添足了。”宝玉道：“既然如此，底下的一句可以转折过去，我想这样应该可以了。”贾政冷笑道：“你有这么大本事吗？刚才说了一句让人憋气的散话，现在又想来一句转折又压抑，你这不是虚张声势吗？”宝玉听后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不系明珠系宝刀。”

急忙询问：“这句可以吗？”众人鼓掌叫好。贾政写下来，看着说：“好，再接着。”宝玉道：“如果这句行得通，我要一口气写完剩下的了。如果写不好，那就擦掉重新思考，重新找灵感，另辟蹊径。”贾政喝斥道：“说得太多了！不好了再重写，写上十遍、一百遍，怕辛苦了吗！”宝玉听从命令，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念道：“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鱼肖。”

贾政道：“接下来呢？”宝玉道：“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蜂。”众人称赞道：“好个‘走’字！意境立现了。而且结句转得也不生硬。”宝玉继续念道：“王率天兵思剿灭，一战再战不成功。”众人大声说：“太棒了！韵脚流利自然，构思独特。现在来看，他们真的是画龙点睛。”贾政笑着说：“确实是好极了！情节、叙事、词藻，无不尽善尽美。接下来必须看看如何写到四娘，那里一定会出现独特的转折和奇妙的句子。”

宝玉再次念道：“纷纷将士只保身，青州眼见皆灰尘。不期忠义明闺阁，愤起恒王得意人。”众人一致赞叹：“展开叙述得非常委婉。”贾政道：“太多了，接下来可能会变得累赘。”宝玉又念道：“恒王得意数谁行，姽画将军林四娘，号令秦姬驱赵女，艳李月桃临战场。绣鞍有泪春愁重，铁甲无声夜气凉。胜负自然难预定，誓盟生死报前王。贼势猖獗不可敌，柳折花残实可伤，魂依城郭家乡近，马践胭脂骨髓香。星驰时报入京师，谁家儿女不伤悲！天子惊慌恨失守，此时文武皆垂。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我为四娘长太息，歌成馀意尚傍徨。”

念毕，众人大赞不已，并重新阅读了一遍。贾政笑道：“虽然花了不少话，但依然不够真挚。”他继续：“可以结束了。”

三人如同获得赦免一般，齐齐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众人皆无别话，只是至晚安歇而已。

独有宝玉一心凄楚，回到园中，猛然见池上芙蓉，想起小丫鬟说晴雯作了芙蓉之神，不由得又喜欢起来，便看着芙蓉嗟叹了一会。

忽然又想起死后并未到灵前一祭，何不在芙蓉前一祭，岂不尽了礼，比俗人去灵前祭吊又更觉别致。想了一想，他停下来，道：“虽然如此，也不能太草率，还得衣冠整齐，奠仪周备，才算真诚敬意。”想了想，又说：“现在如果学那世俗的奠礼，肯定不行，还得有所创新，另辟蹊径，风格独特，与世无涉，才能不辜负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况且古人有云：‘潢污行潦，苹蘩蕴藻之贱，可以羞王公，荐鬼神。’并不在于物品的贵贱，全在于心意的真诚敬意而已。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是诔文挽词也需要有自己的见解，不能套用前人的模板，填上几句虚假的文辞来应付，必须要洒泪泣血，真实的字字扣人心弦，一句句呜咽，宁可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以追求华丽的词藻却失去悲戚的真实感。古人多有微词，不是我今天创作的。可是现在人们全都迷恋于功名利禄这两个字，尚古之风完全消失，恐怕不合时宜，会让人觉得功名有所牵绊。而我又不看重那功名，不在乎世人的观赏和赞扬，何必不向楚国的诗人学习《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等的方法，或拿出一些相关的诗句，或偶然组成一些短联，或运用实际的典故，或设下寓意，随心所欲，信手而去，喜就以文为戏，悲就以言志痛，言辞表达意思就行了，何必像世俗那样束缚在方寸之间呢？”

宝玉本是个不读书的人，再加上他有了这种歪念头，怎么可能写出好的诗文来。他自然任意纂着，并不为人所知，所以大肆地胡编乱造，最终编写出一篇长篇，用晴雯平时喜爱的冰鲛谷一幅楷字写成，取名《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他还准备了四样晴雯喜欢的物品，然后在月下命那小丫头捧到芙蓉花前。先行礼毕，将那诔文挂在芙蓉枝上，就泪流满面地念道：

“天气怎么这般苍苍？乘玉龙自由穿梭穹窿呢？

大地又何等辽远茫茫？驾着玉象降临这泉壤呢？

我们望着苍穹中的云彩，看中尾巴的星光吗？

列羽葆成前导，卫危虚在一旁吗？

驱赶丰隆作为依赖，远望着月亮呢？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御着鸾凤前进呢？

问着芳香的气息滋养，用蘅杜花绳装饰呢？

闪耀的裙裾在摇曳，明亮的月亮作背景呢？

读着美词夸奖，满是香闻呢？

借着虚幻的山川，概念实际感受到呢？

好痛苦啊！为什么还要承受呢？

期望一切美好而没有障碍，忍受别人丢弃在尘埃里呢？

请风恩待我，让我联络你一起回家吧。

我心中真是悲恸啊！只是唉唉唉，是为了什么呢？

你依然安静长时间沉睡，难道上天的命运又改变了吗？

你还是照旧的宁静，为何又转回原状呢？

至今我还被束缚着，心灵为何要这样费劲地苦苦呼唤呢？

来吧，过来吧！我要你过来呢！

如果你就像在鸿蒙之中居住，在寂静中处于，虽然我站在这里，我也看不见你。

我手拢起烟萝作成步幛，列起枪蒲森立行列。唤醒贪睡柳眼，解脱苦味的莲心。素女在桂岩相约，宓妃在兰渚迎接。吹着玉笙，打击着寒簧。由嵩岳找妃，由骊山向姥问路。龟呈给洛浦的灵兽，兽在咸池舞蹈。龙在红水中龙吟，凤在珠林中展翅。感叹仙云气，凝视若有所见。俯下身子去听，仿佛有声音传来。期待手汗漫洒，不要死亡，甘愿放弃我在尘埃中的事情。“

读完之后，宝玉焚烧帛书，拿出茶叶冲泡，始终舍不得离去。小鬟催促了好几次，他才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山石后面有一个人笑道：“请稍等片刻。”两人听了，不禁大惊。小鬟回头一看，现是一个人影从芙蓉花中走出来，她大叫：“糟糕，有鬼魂现身了！晴雯真的回来了！”宝玉也忙不迭地看过去，到底是人还是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