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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问了那小儿的病况详情,又问孩子现在何处。戚三娘告诉她,官府有个托孤所,平时就把孩子寄放在那里,自己上街要饭,有时候要到戚家后巷,亲娘也悄悄打发丫头送些铜钱和药材给她,可不管是人参还是百灵丹,都不如马神婆的药管用,当时吃了当时见效。
青儿也听出了问题,问那马神婆长什么样。戚三娘回忆着形容一番,何当归和青儿听后对视一眼,读着彼此眼中的答案,没错了,那马神婆九成是水商观遗老,太善。真是祸害遗千年。
何当归思忖一番,对戚三娘面授机宜,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戚三娘听后,呆愣愣地点头,少不得依从;青儿听后睁大眼睛,鼓着腮帮不说话;廖之远听得再三侧颜看何当归,又对她刮目了一回……他冷眼旁观着,这妮子的心肠说软和时也跟寻常女子别无二致,说冷硬时,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连男人都服气。够狠的。
支走了戚三娘,何当归看青儿被“罗白芍之死”那一段吓得够呛,于是劝她回船上去。青儿的确是不怎么想在陌生地界上乱溜达了,于是让她哥送她回了大楼船,望着那满船林立的一脸忠诚的彪形大汉,她才觉得人生多了几分保障。可她又想知道事情的发展情况,又不放心何当归一个人,所以叫她哥再回去保护何当归。廖之远一脸二万五八千的拽样子,不情愿地下了船,青儿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不叙赘述。
※※※
当天漏夜时分,戚三娘敲开马神婆家的门,“咚咚咚”敲了半天才开,马神婆边穿衣服边开门,见是乞丐戚三娘,知道她没多少银子可榨了,因此不给她好脸色。戚三娘却说,她娘家哥哥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侄子,也得了那种怪病。她娘家让来请仙姑,说只要根除了病症,再不发作,愿意一次封给一千两的谢礼,用十牲十果摆大宴、送金匾颂扬功德。
马神婆听后眼睛直了,怪道昨日傍晚听见喜鹊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这儿了。连忙穿戴整齐,进屋配了一料药,急急火火地跟着戚三娘走了。
过了不到一炷香,戚三娘又来敲马家的门,这次来开门的是一个面上带点呆相的年轻男人,戚三娘告诉他,马神婆半路上犯了头风,就在两条街外的路口躺着,等着人去背呢。年轻男人一溜烟地跑了,连家门都忘了关,戚三娘也省了再敲门的工夫,进了他家的门,一气儿走进内院内堂,挨个儿推开门找。
直到推开最里间的一个偏房的门,门才一开,房里就传出一个懒汉的声音,瓮声问道:“做完了?这一票挣了多少?”
戚三娘闻声打了个哆嗦,这个声音……她还记得!
“怪了,咱们没能耐给戚家的小孩下毒,那戚家怎么也重金求起药来,”汉子打着哈欠说,“究竟谁做了这样的好事,白白便宜了咱们,哈哈!捞完这一票,咱们就算金盆洗手不干了,赚的银子也够下半辈子挥霍享受的了。”
戚三娘听了那汉子的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气得浑身发抖。此时房间中灯光晦暗,只有左边墙壁内嵌的烛台上点了盏豆大火光的油灯,将门口戚三娘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跳跃如鬼影。她跨进门去,先吹熄了那盏油灯,让室内沉浸在一片黑暗中,才一步一步进了里间,在大床边上站定。
借着从窗隙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她看清了那名五十多岁的敞胸裸睡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马车中对她施暴,又夺走她儿子的车夫马平安。原来三小姐真的猜对了,马平安和马神婆根本是一伙儿的,一个绑架她的儿子并下毒,一个就伪装成神医,用慢性解药解毒,一次次索取银子,最后骗得人倾家荡产了,还不给真的解药。这两个人渣!
床上的汉子打着哈欠,眯眼问:“婆子,这一票挣了多少?”
“一千两。”
不知何时,门口又多站了一男一女,那女的模仿着马神婆的声音,回答了汉子的问话。
“好家伙,赚翻了!”汉子尖促地笑一声,翻了个身说,“那快睡吧,明日还得赶早集卖鱼卖肉,给咱们的贵客做大餐。说不准关小姐一高兴,也赏咱们一百两银子。”
戚三娘伸出颤抖的手,蒙住汉子的眼睛,蹑手蹑脚地上了床,分腿跨坐在汉子身上,从腰间取出一包药散来,掰开汉子的嘴巴喂他吃。汉子一闻味道就皱眉,低斥道:“五石散?这会子拿出这个来做什么!就算要乐呵庆祝,也等贵客走了再说呀,闹出动静来像什么。”
门口的女子再次开口,用马神婆的声音说:“你嫌我年老色衰,不同我好了?好你个没良心的马平安!”
汉子挣扎辩解:“怎么可能,我抛家舍业地跟你一辈子,临老你怎么反又说这样的话。”
女子冷笑:“果然是嫌老了……马平安,你真打量我是瞎子呢!拐走那些小孩子的时候,你顺便嫖了多少孩子的娘,打量我心里没成算?”
汉子闻言放弃挣扎,讪讪笑道:“也没几回,春花,你还不知道我?我心里只有你,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
“既然这样,你把药吃了再说,你吃了我就信你。”
汉子无法,如数吞下那一包药散,吞完后嚷嚷嗓子干渴,于是戚三娘又拿出预备好的烈酒,猛灌了他一壶,呛得汉子直呼“饶命”,渐渐陷入昏迷之中。门口的一男一女瞧着这一幕微微冷嘲,男子复杂地看着女子,低声问:“真要做的这么绝?我通过线报了解,说这二人是亲兄妹,这么做岂不毁坏纲伦。”
女子正是何当归,她嗤笑道:“廖大人你好心过了头,也操错了心,这二人原是亲兄妹不假,可毁坏纲常伦理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
“此话怎讲?”廖之远拧眉问。
何当归冷冷道:“据我所知,这二人正是因为兄妹乱伦而不容于本地,才辗转到水商观上继续做不伦之事,而且还为非作歹,合伙倒卖了大批小道姑,逼良为娼又作践人命,真是黑心透顶了的一对狗男女,双双抓去砍头我还嫌死的便宜了,何况目前的证据不够治他们死罪,留着他们又是贻害无穷。而且有大人你跟着监督,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敢拿刀子去捅人,以免日后被大人你问罪,这才想出这个小点子,对他们小施惩戒。”
廖之远将信将疑,不禁质疑道:“兄妹乱伦?逼良为娼?我们当年彻查水商观五石散一案的时候,拷问了不少道姑都没问到过这种事,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何当归偏头看他,挑眉反问:“大人问的正是,我何尝不疑惑?小女子瞧你们的拷问水平有待提高,知道的还不如我多,真正是辜负了厂卫一贯的凶名。我所说之事千真万确,乃是马神婆的前身太善之心腹,当日盗金锁后逃出道观的那个道姑怀冬,她亲口对我说了这些,连人证都齐全,乃是段大人一同见证过的,廖大人日后可以慢慢求证。”
廖之远不悦道:“就算此事属实,你一个小姑娘家策划这种事,也忒不守千金金科玉律了,这些不该是你过问的事。女孩儿家,清清静静,无为无过才好。”
何当归满目无辜地说:“我实不愿意在这样脏的人身上费心,就是踏进他家的门槛,还嫌脏了我的鞋,可上次扬州卢府的命案里,我曾拜托过舅舅,一次除了太善这个老巫婆,舅舅也应下了我。我还以为太善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换个地方又听见她在为恶,日子过得非常逍遥,甚至连发配或牢狱的惩处都没有,大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廖之远默了一下解释道:“老大事很忙,丢给底下人去做,做事不尽心或银钱买放也是有的。”
“所以这一回,只好我来做恶人,一次治死这恶妇,大家省心。”何当归顺一顺耳畔碎发,扬眉笑道,“又没脏着大人你的手,何必拿那些大道理压我。这世上不公正、无纲常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再有正义心的人也照管不过来,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大人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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