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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一只人手,手很大,掌中长着不少茧。她一惊,连忙抬头,只见徐子期定定地看着她,低笑道:“二娘怎么在这里偷睡?若是实在熬不住,去榻上歇着吧。”
“不必了。儿,儿也不是真的要睡,只不过看着看着,这困意便来了。”流珠连忙搪塞,可谁知徐子期却一把扯了她面前的年贴,沉声道:“二娘也是有意思。这年贴都摆反了,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流珠暗自恨道:这徐子期实在咄咄逼人,一点儿台阶都不给她这继母留。
徐子期瞧着她的眼神,知她在心底埋怨自己呢,只颇为玩味地一笑,垂眼道:“方才我去审了柳莺,套出了她的实话。她的孩子,既然不是我爹的,那咱们就再没有养着她的道理。我已教捕快连夜将她押走,行刑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流珠一下子困意全无,心中又道:倒是小瞧了这徐子期了。论起心机来,他都顶的上半个傅辛了,真是个棘手角色。此刻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笑着道:“看来明年必是个好年。你瞧,这头一桩便是喜事。”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话,听上去仿佛只是寻常,可流珠越听,越觉得徐子期话里有话,直令她坐立难安,心中厌烦,这困意倒是一丁点儿都不剩了。话虽这么说,可是睡觉还是比天大,聊了半夜,流珠到底还是困得不行,说着说着话便又支着腮,阖上了眼。徐子期看在眼里,却还是故意和她说着话,看着她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最后干脆趴在了桌子上,他也觉得颇有兴致。
见流珠睡沉了,徐子期也收了心思,起身欲要离去。可不知怎么回事儿,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回过头来,双臂一伸,轻易便将流珠打横抱起,打算将她送到偏厅的软榻上,让她好生歇上一会儿。他倒也没有旁的心思,可是温香软玉在怀,那手感令他不由得生出些留恋之意,舍不得松手,一时间竟难以自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在软榻边上立了一会儿,他自嘲似地一笑,终是搁下了流珠,好生放在榻上,随即又扯了被子,帮她掖好,眼神有几分难测地望了会儿她,这才转身离去。
流珠次日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偏厅,再回想昨夜之事,知道自己和徐子期说着说着话便睡着了,但觉得十分窘迫尴尬。可是眼瞅着徐子期那一副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流珠也不好再提这茬儿,只能暗骂自己不小心,百般挣扎,还是被瞌睡虫俘虏了。
她与徐子期之后如何去常来往的人家拜年,这事暂且不表,却说没过多久,便是元宵佳节。若问在这宋朝,百姓们最喜欢的节日是什么,答案却不是过年,而是这元宵节。
元宵节,实在是宋朝的狂欢节。在傅辛这一代以前,每逢元宵,汴京城中的每户人家都会得到官府派发的钱酒灯烛,而到了先帝暮年,打了几次仗后,国库实在紧张,这过节福利便大幅度削减,及至傅辛,便完全不给钱了,只有酒和烛。
元宵节不出门看灯会,那这节就跟没过一样。汴京放灯六夜,家家灯火,处处管弦,流珠刚来时,作为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现代人,也曾被这耀眼的节日盛况迷得移不开眼来。而这瑞安与如意,自然也对这灯会十分期待。
流珠带着怜怜,领着瑞安如意,再加上一个徐子期,出了府,上了街。瑞安十分兴奋,稚声道:“我听弄扇姐说了,每到元宵节,官家都会上宣德门,和皇后皇子公主,与民同乐,共庆佳节。娘,咱们若是往宣德门那里走,不但能看表演,还能在门楼那儿讨杯官家赐下的金瓯御酒呢,据说每个人都能得一杯。”
好好过节便是,提什么官家。流珠叹了口气,只笑着敷衍道:“那儿人太多了,挤挤挨挨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再说了,你才几岁,饮不得御酒。娘带着你去东街看灯可好?东街那里人不算多,灯还好看,娘也好看紧了你,以防丢了这么个大胖小子。”
瑞安有些失望,如意倒是捧场,拍手道:“东街好,东街有灯谜摊子呢。猜中谜题,可以得好多好玩的小东西呢。”
优昙初现叶团团(一)
及至东街灯市,流珠给两个小的买了些吃食,便领着这两人及徐子期一同去灯谜摊子上猜谜。瑞安和如意识不得许多字,幸而摊主也备下了些不甚为难人的灯谜,虽说得的奖品不过是几块小鲍螺酥的吃食、几朵绢花之类的小玩物,但这已经足够让两个小孩子雀跃得不行。
徐子期倒是对此十分拿手,只面色平整,缓步而行,将那小盏灯笼下坠着的字条一个个扯了下来,这般一数,竟有七八张。他递到那摊主面前,摊主也不慌不忙,只拂着胡须,淡淡地望着他,温声道:“这位兄弟,若是答错了,银钱可是要加倍付的。你可想好了?”
流珠扯着如意,把眼看向徐子期,但见他点了点头,笑道:“你且一个个问便是。”
摊主抖了抖纸,一个个地问他。先有“辞赋谩讥伦……烈火琅玕碎,深堂霹雳鸣”之谜面,谜底乃是爆竹,后有“试回头、金闺昨梦”,答案是一个错字,徐子期俱都答出。那摊主多给了钱,却并不恼火,反而十分高兴,颇有遇着知己的意思,还跟徐子期自报名姓,称自己名呼蔡典,给奖品的时候十分慷慨。
两个小的和一个大的都收获颇丰,只阮流珠这个对于猜灯谜一窍不通的现代人,一无所获。瑞安便握着小胖拳头,对着阮流珠鼓励道:“娘不要不敢猜,我和如意都能猜出,娘肯定也能猜得出来。”
流珠有几分尴尬,再对上徐子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只得硬着头皮,在那一排排透亮精细的小灯笼前来回踱步,只可惜走了几圈,她连那小孩子都能猜出的灯谜都不敢下手去摘。她笑了笑,回身搪塞道:“这里的灯谜实在太难,咱们换下一家看看,何如?死磕着这一个摊子,人家摊主该有想法了。”
徐子期向来是个不把人逼到墙角,无处可逃,便绝不肯善罢甘休的角色。他抬手就指了另一家,道:“那个摊子冷落些,不若去照顾照顾那家的生意。”
流珠抿了抿唇,看着瑞安和如意的眼神,只得跟在徐子期身后,不情不愿地去了那稍显冷落的摊子。到了那儿一看,那收钱的小丫头虽才五六岁模样,却实在是个美人胚子,再仔细一瞧,不正是那先前来流珠府上后门下跪赔礼的金二十娘么?
流珠再一看,里面那正挥毫写谜的清正郎君,气度非凡,穿着浅绿色的一袭旧衣,好似根竹子似的立在灯下,正是状元郎金玉直。他虽曾骑马行街,可是大家也就看他这一眼,不大可能过目不忘。
流珠想道:肯定是状元郎学问高,出的谜题太难,所以此处才如此冷清。土著都答不出的灯谜,她估计更是无望。只是她到底还是对金玉直兄妹感觉亏欠,便也不吝银钱,也不管答得答不出,只在心里想了个凑合的答案便摘了七八张,递给了个子小小的二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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