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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说得老实,引得听话的人都笑,一面笑还一面朝贺臻递着各种眼色,最后还是郑立说:“这么舍不得啊?放心啊,就十天,一定把你男人平平安安交还到你手上,一根头发也不少!”
说完又转对杨佳和刘薇夫妇继续打趣:“你看看,你们蜜月要旅行,贺臻好不容易追到的小女朋友也不管了,我们个个是抛家弃口奉陪到底,杨佳,你要是不对薇薇死心塌地不和她白头到老,我们可饶不了你。”
在一片口哨鼓掌声中,郁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红了脸,贺臻悄悄地拉了她一下,她以为他有话要说,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耳垂。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太多的酒,但他们定在后天早上出发,而郁宁的车是第二天的傍晚,所以闹到很晚才散。
分别在即,加上喝了酒,两个人不免又是一场缠绵,到了下半夜才安静下来,郁宁觉得自己的酒还没退,但并不想睡,趴在贺臻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让我先送你们吧……我回去反正是对着空屋子,也不差这一天……”
“你一个人,我们一群人,一群人送你走,不会那么难过,而且来的路上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反悔了。”她耍起赖来,用额角去蹭贺臻的颈子。
贺臻翻了个身,握住她的肩膀,微笑着说:“那也不行。还是我送你吧,好不好?”
他分明在笑,眼中的神色却很认真,更带了一点儿那天郁宁追上火车后他回头看她时的目光,郁宁愣住了,沉默了半天,她不甘愿地轻声说:“……不好”
可这语气并不强硬,言下之意就是妥协了。贺臻看着她,又把她拉下来,让她躺在自己身边,也是一样的沉默许久,又没有征兆地开口:“以前,我被我妈送到孤儿院外头,一大早,她说要我等她一会儿,然后就走了。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哪里,就等她,等得太久了,可最后来接我的并不是她。多奇怪啊,他们都说三四岁的小孩儿是不记事的,我却总记得那天她越走越远,一直回头……我不喜欢别人送我,也平喜欢别人等我,所以让我送你吧。”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沉,郁宁在他怀里本来有些倦,听着听着,又猛地醒了过来,她想爬起来,可被他抱住了,脱不开身,他的手臂牢牢缠着她,温热的气息覆上她半边脸颊,她没来由地慌张起来,也紧紧地抱住他,好半天都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没事的……你、你别难过。”
他继续笑:“我没难过。就是想告诉你,我想送你。”
她的眼睛却热了起来:“嗯。贺臻,我也要告诉你,我小时候没有爸爸,妈妈要上班,就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我记得有一天,她锁好门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得要命,想去追她,就满屋子地找钥匙,后来还真的给我找到一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连鞋子都来不及找,穿着她留在门边的拖鞋就这么追上去,鞋子一路掉,我还是跑啊跑啊,跑了好久,追上她了,抱着她一边哭,一边求她不去上班……昨天看上火车,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不是要你不要走,就是想追上你……再在你身边待一会儿。”
贺臻静静地听她说完,捉起她的手亲了亲:“再说下去,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郁宁慢慢地困了,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问:“那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都好,每年过年我都要去看她们。”
“唔……”她有脑子已经开始拒绝思考,下意识地说,“那,我过年也要回家,要是平时什么时候你去看她,你要是愿意,我陪你一起去……”
贺臻是给了她答案的,但是她来不及听清楚,已经先一步睡着了。
或许是这几天频繁地出入火车站,又或许果然如贺臻所说的,一大群人送一个,并不是那么伤感,当再一次的离别来临时,甚至还有点儿因为喧闹而起的虚幻的快乐。
郁宁没什么行李,一直在站台上和送行的朋友说话,她是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什么心事其实都藏不住,大家也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强颜欢笑,可谁也没戳破,都嘻嘻哈哈地陪她说话,个个保证会好好照顾贺臻,郁宁心里感念这些善意,也就振作起精神,随着大家说笑起来。
分别的时刻总是会到。郁宁上车的时候不敢回头,可到了座位上,一扭头,果然见到贺臻隔着车窗站在那儿,只他一个人,笑咪咪地望着她。
这笑容是很熟悉的,郁宁告诫自己不要哭,就瞪着眼睛也他笑,把车窗打开了一些,车厢外头的声音就这么传进来,广播声,人潮声,唯独站在那里的贺臻没有声音,只是一味微笑。
她对他说,你走吧,快点儿走,不送了。
贺臻听见了,点点头,又忽地向前一步,从手上抹下个什么东西,从那条缝隙里塞了进来。
郁宁定睛一看,是只戒指。
贺臻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自她认识他,就从没见他脱下来过,她甚至记得它们随着贺臻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的触感,却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思,从来也不问来历。把那只戒指攥在手心后,她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狼狈地扭过脸,在滂沱的眼泪中冲着他死命地挥手,这个时候,车身一荡,车开了。
郁宁猛地扭过头,又一次看见依然留在原地的贺臻,又很快地消失在了视线里,唯有那个笑着挥手告别的姿势,很久都凝固在她的眼前。
贺臻离开后郁宁在家也没待祭天,就因为美工紧急加班的电话提早问回去了,提前开始了工作。分别的头几天贺臻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直到有一天郑立抢过电话来说:“郁宁啊,你还是赶快把他领回去,这家伙现在完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连打牌都心不在焉,老是输。”再长嘘短叹了一番诸如“难得大家出来玩一趟,还这样一时半刻都割舍不下,这叫我们这些老光棍情何以堪”之类半酸不甜的玩笑话,弄得郁宁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站在电话边上热他取笑完,电话又回到贺臻手里,听他说:“他今天输得一塌糊涂,迁怒给我们,又看不得杨佳他们新婚燕尔,现在发神经立规矩不准队里上下打电话……”
郁宁听了好笑,笑了一会儿说:“那我给你打过去。”
“也不准接电话。”贺臻直笑,背景音嘈嘈杂杂的,听来其他人也在怪叫着抱怨。
“那……”郁宁顿了一下,“也挺有意思的,你们就做野人去吧,反正还有五六天就重回文明社会了。”
“哦,你倒是说得轻巧。”笑完之后贺臻说,“你说得不错,以前我们也的确不到紧急情况中途不主动和外面联系,这次反而是破例了。那好,我写信给你。”
郁宁低头,一边转动手上的戒指一边接话:“你现在在山里,等找到地方寄信,人都回来了……人先回来也不要紧,你写吧。地址你知道吗?”那枚朴素的金戒指她试过几个指头,食指最合适,但也略松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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