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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见那鬼爪,心中霎时骇然,匆忙之下松开支撑着自己体重的怪石,好不容易才堪堪将之避过。身体悬空之际,眼光转而扫至地面,在空中一个扭身,回膝下踢。洞底处正抬起头的恶鬼整个脑袋都被削掉,登时汁液飞溅,溅了我一身。
我迫不得已顺着恶鬼失了头颅的身子滚了一遭,也不管那声东击西之计实施得如何了,片刻不敢停留,拼了命的就往石窟外跑去。
无论神魔,到了冥界就有冥界的套路,我纵有一身坚实的好骨头,前世的修为却一点都没了,只能凭一双拳头硬抗,半点不能和那些成了气候的万年尸鬼相提并论。
正是提着命跑路,心跳强烈之时,嘴上突然被什么一捂,力道之大整个就将我拖进了某个洞穴之中。
我下意识觉得要糟,手肘顺势收回就要砸向身后,不及他一掌轻松将我力道卸去,往前一推。我的手肘便直接被推按在了地上,再来反应之时,全身上下就统统被克制得死死的了。
这恶鬼颇有些门路,我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要命了,头皮发麻,甚至认命的准备好在脖子上迎来一口利牙。
还来不及悲从心生,眼前一花,突然显出一片刺目的血红光辉来,等待之下身上竟没有应承一丝痛楚,我微讶。
适应了好一阵才恢复了视力,只见四周平整空旷,不远处淌着怎么看都一个样的冥河。
恩?出了石窟?
再回头,望见自己身上,肋骨之下的空荡处施施然蹲着一个蓝衣淡泊的男子,眉眼清秀好似蕴着月光的幽静,远山黛水,眸中和泽一片。见我醒来,低首风轻云淡,静静将我望着。
他俯下身时若丝的发垂在我的脸边,衬着远端橘色云际的暖意,淡然问我,“你怎么到了哪都这么能惹事?”
声音却是有点熟悉的,我当时愣了半晌,实在没想透那个一出手就要勾人魂的艳鬼却是长成了这般清冷的模样。
纵然他模样也够祸国殃民了,但实在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一款,我喜欢传统艳鬼那样的,媚眼如钩云云,他这传统突破得不甚得我心。
我回味着他话语中自来熟的意味,还记着他方才调戏我的小怨,卡巴卡巴的张嘴,“这位兄台,咱们可熟?“
艳鬼将我看了好一会,自我骨上起身,但还是一手压制着我,竟真的回答,“自然是熟的。”
言语之时,自眼角不经意递来极淡的一瞥,凉凉的,宛如片片严冬白雪拂过心头,“我方才还打算把你喂了石窟里的万鬼,但转念你骨头硬成这样,由他们崩了牙齿也不见得咬得动你,才算改了心意。”
他这意思,是……什么意思?我怔了,惆怅道,“我说兄台你怎么回事?我可曾得罪过你,一个二个都要我命是作甚?”
艳鬼一手且平且静的扣住我两根手骨,像是没施力的模样,却生生叫我不得挪动半分。清风过时,他的发丝浮动,以一种温柔的姿态轻轻扫过我寒透的骨,道出来的话却叫我辨不出什么情绪,“你可知我为何沦为冥界游魂,寄身与万恶鬼窟?”
我一默,他又道,“洛儿,你将欠了我的都还了,我才会容你舒服的入地狱。”
听着这样怨毒的言论,我心中先是一寒,紧接着狠狠一颤,素来干净的脑海记忆中忽而翻显出句话语来。
“折清,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
记得茉茉问我前尘往事的时候,我曾告诉过她,我就记得这么一句。因为好似是嵌在骨中磨出来的话语,就算是如今念来,还会有轻微的痛楚。
茉茉在感情的事上是朵标准干干净净的小白花,但即便是她,听罢我唯一记着的那句话后,也曾道,“穷尽一生来禁锢一个男子,最后还是迫不得已的放弃了么?看来那个折清是不爱你的。既然如此你还禁锢着他,那他该是恨你入骨了。”
想及此,我冷汗涔涔就冒了出来,声音忽然就低了几个音阶,“你……你莫不就是……折清?”
实则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分的认定这债主就是折清了。
我从各方面定义来说都是个正统的颜控,且而欣赏的眼光偏激而单一,独爱妖冶魅惑的哪一款。大体上来说,得有雪白肤色衬一双靡丽桃花似的眼,樱色的唇,最好眼角下一颗浅色的泪痣,一颦一笑皆摄魄勾魂。如此容貌,才是我爱极了的。
折清,人如其名,他原是个如此清冷的模样,并非我钟爱的那一类。但第一眼的陌生之后,再瞅着他时,见那风轻云淡的面容含着微凉的笑意,分明似是与刻进骨髓的那句言论遥相呼应。纵然我不愿承认,灵魂深处浅淡的悸动终是在清晰的苏醒着,伴随着轻浅却不可忽视的痛楚。
折清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一面淡然着,却又兀自的静了良久,才不痛不痒道,“你原还记得。”
这便是认定了,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茉茉的两年,我偶尔也会想想折清。想我既然如此喜欢他,又怎会将他囚禁一生,让他如此恨着我?我该不是个如此极端的人。
思索的多了,久而久之,对待前世情路上与自个性格相背离的坎坷境况,我还是颇有兴趣的。但如今折清他站在我面前,毫不在意的提及前尘往事,语中含恨却又漠然,似乎并没有同我叙旧的念头。
过往的事,不上不下的卡在我心中,好比是我没那个资格触及,不能讲,更不能问。
可不能触及也有不能触及的好,我自然乐得做一个无甚牵连的,没心没肺的角色。我记得对他的感情,便更能了悟他的身侧就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沼泽,但凡还算个灵长类生物,就不会巴巴的再往里头钻一回。
心中如此拧巴着,我终是找了些话出来,“我这幅模样你还能认识我,想必你的确就是折清了。“干笑了两声,“我现在同样也就记得你一个人。”
话说出口,又拘谨的想这句话似乎有点套近乎的嫌疑,我觉着不妥。尴尬的咳嗽一声,忙补充道,“可是我光记得你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却都忘了。你既然恨我,咱们又都是已死之人……“
我们相见不如怀念,就这么散了吧。
若是以往,我本该如此回答。
前世是如何作想的我已不可求知,但在冥界的这三年,我听过留驻徘徊于此、不愿离去的游魂喃喃诉说之后,却了悟。比及为着一人牵肠挂肚,还是孑然一人、独善其身来得轻松妥帖。这般就能不向任何人低头迁就,任其左右。折便是折,曲便是曲,如何定夺全看我的心情。
我原是这样想好的。
全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当他出现,便能即刻的焚烧了我的自由散漫。
面对着他的怨气,我生平第一次知晓所谓愧疚的情绪,是为何物。
“我现在又是这样的一个模样,不晓还能还你什么。你毕竟也成了冥界游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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