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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蒋宽对峙着,眼看着紫苏和蒹葭一道帮芣苢简单包扎然后匆匆送走。短短一刻钟前他们还在同一桌上闲适聊天,这会儿蒋宽却分明已经视她为敌。云卿一颗心似浸在森冷森冷的井水里,心底却越发地冷笑起来,好好好,该来的一起来,她云卿自小到大什么没见过,现在连师傅都没了,她还会顾忌个什么!
“蒋大少爷,你当着我的面不分青红皂白打我的人是个什么意思?”云卿冷然道,“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你说的对,”蒋宽神色可怖,“狗急了也会跳墙的……所以你刚刚真是急躁了,要不是看到你的婢女行色匆匆似有急事,你怎么会舍得为我写下‘卢仝’二字?”
若不是此刻站在门口,云卿都不晓得十一月的天竟然冷成这个样子了。她裹了一件嫩芽尖儿纹的掐花小夹袄,外头是细密厚实的明红锦缎撒银花长斗篷,可是怎么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呢。
云卿喉咙有些干涩,再开口声音便发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蒋宽从头到尾一丝笑都没有,他只是冷冰冰地说,“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新研制了一味茶,第一想要的就是拿给我的朋友你来品尝,那时候你分明认定了我的茶根本一无是处,却含糊其辞一笑带过,由着我沉迷在一个笑话里一发不可收拾,你是个什么意思?”
云卿暗暗握紧拳头,免得自己有些话忍都忍不住。
蒋宽性子耿直,开口就不打算礼貌克制,只是他明显在忍着没有上前掐死她。蒋宽继续冷言:“我等在岚园门外,只求能见云湄一面、能跟她解释清楚因苏行畚产生的那些误会,是你要我早些回来做买卖,要我做好了买卖攒足了银子等你师傅回来时机成熟就去岚园向云湄提亲!我当然信你,所以没见着云湄就回来了。可云卿你呢?我们中间见过多少次,你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告诉我那茶是错的是没有人会买的是注定会赔钱的?可是你没有!你竟然没有!一次都没有!你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我越错越离谱,等着我这辈子都娶不到云湄。你不愿我娶你姑姑你明着说就是,何必要费这么多事呢?我真是料不到你竟是这样阴险的。云卿,若非你是云湄唯一的亲人,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云卿一句一句听着,一句一句忍着,她本有十足的理由可以分辨,却终是让蒋宽这么冷静的一大段话给摧毁了心里头最后那一丁点儿支撑的力气,云卿猛然转身捂住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满面。关于她师傅,关于云湄的,关于蒋宽的,她极力不哭出声音来,可那种绝望铺天盖地,在这个瞬间将她整个人彻底击倒。
“你才十五岁,可你哪里像是十五岁的样子,我见过的最阴险的小姑娘也不过是你这样,我真奇怪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找你做朋友,我现在都怀疑那天沁河水畔为了苏家小姐挺身而出对抗苏行畚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你跟云湄果真是姑侄俩吗?你们一点儿都不像,云湄有多好,你就有多——”
“蒋少爷!”
047变数
云卿只觉有人突然将她拥在怀中,像凄风苦雨中突然有人为她撑起一把伞。茉丨莉花的清香扑进云卿的鼻子,云卿晓得是谁来,终于不再忍耐,失声痛哭起来。
“云、云湄?”蒋宽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云湄却只是拍着云卿的背柔声安慰说:“没事了,姑姑在,姑姑这就带你回家好不好?来,姑姑带你走。”
这世上也只有师傅和姑姑会将她真正当一个小孩子去宠爱,云卿听了云湄的话,又念及她师傅,更加哭得泣不成声。
云湄打消了现在就带她回去的念头,只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说:“卿儿是在害怕么?”
云卿自然不作答,云湄便柔婉笑道:“裴家传来的那些消息,我原是一句都不信的。你师傅不是凡人,俗世中的那些灾疾根本伤不到他分毫,今儿巴蜀找不到他了,兴许明儿别的地方就见着他了,又兴许后天他就回来了呢?你也晓得的,咱们裴二爷做事素来不按章程呢!”
蒋宽一愣,脱口疑道:“裴二爷?裴二爷怎么了?”
他方才只听到蒹葭和云卿最后关于裴夫人的对话,而有关裴二爷的事蒹葭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蒋宽自然是不晓得的。
云湄除了一开始打断蒋宽说话外,其他时间分明当做没看到蒋宽这个人。她听云湄哭声似小一些了,边继续语气轻软地安慰道:“卿儿你别怕,即便你师傅暂且不回岚园,姑姑总归是在的呀!姑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这时候,外头岚园的马车也就到了。
方才紫苏与云湄一道出来寻云卿,不料两人分头找,中途急匆匆的就走散了。紫苏找到云卿边匆忙要禀报,可恰巧让这摊子事给打乱,等再回到岚园后便又是担心云湄又是担心云卿,所以立刻差人赶了马车来接她们了。
云湄听云卿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心疼地说:“咱们先回去吧,哭成这样,再惊了风可怎么好。总不至于等你师傅回来了,又要劳他为你号脉煎药吧?你长大了,可不能这么不孝了,嗯?”
云卿本哭类了,听云湄这么说,眼泪立刻又止不住了。
云湄小心扶云卿上了马车,云卿伸了手要拉她,却见她柔婉一笑说:“你且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些话想要跟蒋少爷说。”
云湄出来匆忙,只是寻常的素白云丝罗裙,外头罩一件银蓝镶白狐毛边的厚披风,头发未曾细致打理,有一些些凌乱,反倒于她温柔之上平添一抹慵懒,让她有了许多小女儿情态,一旁的蒋宽早就看呆了。
这个时候的蒋宽身上全然没有方才的戾气,凝视着云湄,他似乎就重新变回热血鲁莽而纯真的蒋宽。云卿本想说什么,然而一看到蒋宽便想起芣苢头破血流的样子,当真是没有再插手的力气,算了吧,总归夏家跟蒋家的宿仇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有本事清算,拉蒋宽出局的事,也等日后再说吧。
云湄竟然很快就回来,面色无他,举止入常,她上了马车便笑着拉云卿靠在她膝头,却久久地不说话。
马车颠簸,于人群中穿梭,今儿有集市,到了人潮汹涌之处马车便自然而然地慢下来。帘子晃动,街边风景在一线之间流动变换,白花花的豆腐脑儿,黑黝黝的芝麻糊,红彤彤的山楂果,黄澄澄的小山梨,有小孩子拿着半截烤红薯天真地大笑,有年轻小娘子依偎在相公身旁一起吃着糖炒栗子,一脸幸福的娇羞。到了转角处,马车一个颠簸,帘子陡然灌进凉风,却听得周围人抚掌大笑,有小姑娘兴奋地喊:“哥哥套着了!那个玉坠儿,快给我们!”
套圈儿么?
云卿掀开帘子往外看,果然是套圈儿,细竹篾子扎个浑圆的圈儿,地上横六纵六地摆满了小物件儿。老板将玉坠儿递给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他的哥哥牵过她的手,替她压低了帽子,两人一起隐没在人群里。
云卿嘴角不自觉浮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问云湄:“姑姑可有想要的?我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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