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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掌事人鼻尖出不屑的冷哼,嘲讽道:“不过是个庶出的黄口小儿,能奈我何?”
男子亦跟着笑了两声,旋即只见他躬下身,伸出手在阮稚头顶摸了摸,状似和蔼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阮稚目光依旧视着前方,一丝余光也不曾落到这男子的身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阮稚的父亲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解释道:“家中两个孩子都极为怕生,见笑了……”
男子颔示意自己明白了,面上玩味的笑又深了几分,“没事,待带回我洞府中,处久了,便不会如眼下这般怕生了。”
阮稚的父亲忙不迭的点头答“是”,眉笑颜开,喜不胜收。
阮矢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但并未去深究。左右他不过是好奇心使然,偶然见到了一桩事,一觉醒来,转眼便忘。
同他并无相关。
这夜之后,没过多久,阮矢对面时常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那对名唤阮稚和阮童的龙凤胎兄妹被他们的父母放出了牢笼,不再受拘束。
阮矢原本以为这对兄妹会像同龄人一般在街上肆无忌惮的玩耍捣蛋,不曾想,这两人出了屋门之后,便各自抱着一个小球,坐在高高的门沿上,一坐便是一天。
与泥塑的娃娃,委实别无二致。
小小的身形宛若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惟有夕阳西下,见到他们二人的父母从远处走来时,这两具躯壳才会稍稍有些动静。
阮矢将一切看在眼中。
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绪,再一次夜深人静之时,他尾随着龙凤胎的父亲去到阮氏掌事的屋外,偷听到他们要将这对龙凤胎在三日之后送出阮家,那一夜,八岁的阮矢,辗转悱恻。
他在第二日逃了学堂,卷着自己全身的家当,带着两个连路都时常走不稳的堂弟堂妹,一路断续的御剑南行,躲避着氏族堂亲的追捕,在十日之后,终于到了墨南。
他心底如明镜一般,在这世间能够护下这对龙凤胎的,除了那位在阮氏旁支中谈及色变的庄主阮烟,再无旁人。
这位阮庄主,按着辈分来讲,合该是他的堂叔,尽管他从未见过这位堂叔。
他携着阮稚和阮童径直去到孤星庄,但守庄的弟子却连门槛也没让他们踏进一步。
面对三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孩童,无论换作何人大抵都会像这几个守庄弟子一般把他们拒之门外。
可阮矢别无退路,他灵活的绕开守庄弟子,熟练异常的翻上庄墙。待要落至庄内时,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行路时的疲累齐席卷上头,他失足从墙上摔下来,却出人意料的没有砸到坚硬的石板上。
他被一人接了正着。
阮矢望向接住他的人,俊逸绝伦,轮廓分明,眉心靠左处长有一颗亮眼的红痣,本该是一派顾盼神飞的长相风貌,却被这颗小红痣,将整张面容的轮廓衬得都柔和了下来。
“孩子。”接着阮矢的男子呐呐的道:“阮郎……”
话音方落下,阮矢的余光便瞥见一道紫色身影,款款而来。
那当真是一张让人见之便难以忘却的面容。
阮矢长这般大,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容颜。
他后来才知道,这张面容的主人,便是孤星庄的庄主,他从未见过面的堂叔。
阮烟从那人身后探出头,扫视他一眼后,道:“你便是见到这个孩子,才突然从我身边跑来此处?”
抱着他的那名男子闻声眼睫颤动,重复道:“阮郎,孩子……”
阮矢挣脱这男子的怀抱,一下子跳下地,朝着面前两名陌生之人嚷道:“我找阮烟!阮恻隐在不在!”
院内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守在庄外的弟子将阮稚和阮童抱了进来,那些弟子仅是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后,便将视线落在他跟前的紫衫男子身上,异口同声道:“庄主恕罪!”
阮矢一身的力气因这声“庄主恕罪”霎时散的一干二净,他一下瘫坐在原地,如愿以偿道:“阮恻隐,堂叔……我终于见到你了……”
阮烟挥退弟子,留下阮稚和阮童。听他如此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堂叔?”
阮矢胡乱的抹了两把脸上不知是灰还是泥的物什,拉着阮稚和阮童连爬带跪的扑倒在阮烟面前,“我是旁支的阮矢,冒昧来此拜见堂叔,只希望能有一条活路!”
他垂着头跪在地上,根本看不见头顶上方阮烟此刻面上做着的是何表情。
他心跳如雷,害怕与恐惧一时间尽数将他席卷。他切断了自己的退路,破釜沉舟的带着阮稚和阮童来到孤星庄,阮烟眼下便是他们三人惟一的救命稻草,若阮烟这根救命稻草将他们弃之不顾,他们三人,又该何去何处?
堂亲之间的亲缘浅薄,阮矢头一次有些憎恶。
阮童一路勉力支撑,如今好似已到了极限。小姑娘头上两个毛乎乎羊角辫颤了几下,最终头一歪,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阮矢却不敢抬起头把阮童搀扶起来,只见一片紫色的衣角映入他余光里,抱起了阮童,头顶上方又传来那男子重复的话语:“阮郎,孩子。”
阮矢双手攥成拳,片刻后掌心又舒展开来。他猛地抬起头抓住那男子的衣摆,力道极重:“哥哥,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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