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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地闭星受难太平州 地开星拜师采石镇(第1页)

本回作者:费安(临风监修)

诗曰:

太平翻作不平仇,声噤寒蝉万事休。

多闭甄言欺攘攘,广开谗路塞悠悠。

有情明月随落,无意清风伴血流。

罔惑千年逐周厉,共和之后几春秋?

话说大宋政和年间,那圣凌风路新宇,因为一友问医求药,离了师门,往苏州去寻幼时游伴赛华佗王力。这一日正走到太平州境内,见天色将晚,便要入城去寻客店安歇。待进了城,方遇着一路人,正要开口问路,却见那人似受了惊吓般,不采新宇,转身便跑。不期绊了一跤,慌得手脚并用,急急扒将起走了。新宇满腹狐疑,看看自身,浑身上下并无半点不当处。又寻着一行人时,看那人满面通红,连忙摆手走开了,更不愿多说一字。新宇寻思道:“我又非歹人,是何道理!”一连遇了三四个,都不曾透得半句话儿。新宇复观城内景象,只见家家户户皆紧闭门户,路上行人俱低头不语,心下猜疑不定。

眼看日头西沉,路新宇没奈何,四下奔走,方寻得一客店,内有灯火,只是关着门。新宇把马拴在树上,来到门前,连敲数下,不见人来开。一时心中生嗔,把拳头擂鼓也似再敲,方听得里边有人应答。未几,门开处现出一人来,看他身材肥胖,小心问道:“客官何事?”新宇自没好气道:“不来住店,难不成到此出殡么!”那店主人见新宇年少,背着个包,腰里跨着一口腰刀,尽显英雄豪气。又听他口音,放下心来,迎进店中。新宇问道:“主人家,如今尚未入夜,怎的便关着门,莫不是店中客房已满?”店主人低语道:“不瞒小哥,我这里是祖传的家业,放着空房不少。因见你是过路的人,不知此间风土,还是少打听为宜。”新宇见他一团和气,不好再问,只教把那匹马也牵去喂了。

路新宇进了屋,把包与腰刀都歇了,便见店小二提一壶茶,并几个烧饼进来,陪笑道:“主人家特分付小人送与客人,因着风俗怠慢了,还望客人莫怪。”路新宇肚里寻思了,就问道:“敢问小二哥,这里风俗怎地如此怪异?我自走了许多地方,也不似这等景象。”店小二咳嗽了声,欲言又止。新宇又道:“我着实好奇,但讲无妨。”店小二无奈,待坐下细说,忽听屋外主人家相唤,连忙起身告退。新宇便去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与店小二道:“今日赶路劳累,就央小二哥替我安排些酒肉饭食送来,余者俱赏与你。”店小二得了银子,欢天喜地去了。

比及黄昏前后,店小二搬饭来与路新宇吃,又提了一桶汤,叫新宇洗了手脚。新宇见四下无人,将门关好,斟下两碗酒来,就邀小二哥一同吃。二人吃了一回,新宇复问此间风土人情,店小二方道:“客人是个过路的人,说与你知也不打紧。此事还当由那方腊说起。”新宇问道:“闻说方腊造反,占了歙、睦、宣、杭四州去,这里却干他甚事?”店小二叹道:“为因着这厮,江南各地风声渐紧。我这里本邻着宣州,知州赵奇原是泾国公童贯亲信,武官出身,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行罚较别处更为严苛。今见宣州失陷,每日只是加紧练兵。其麾下有一孔目,唤做谭似正,与知州出谋画策,强令城中百姓告方腊一党。可想这太平州又不曾吃方腊攻陷,那来方腊同党?就中便有阴毒好事之人,寻章摘句,诬告陷害。但有吃人告上公堂者,不分青红皂白,动用酷刑,那个不肯招?只杀得人头滚滚!那等长舌畜生,反得了花红。自此太平州内人人自危,那好利生事的自不必说,便是亲友兄弟间起了口角,恐对面诬告,先往官府告,断了往来。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只惊得大家再不敢于外言语。店铺亦整日闭门,有客来时方才开,更不敢多说半个字。”有诗为证:

道旁以目澄心事,噤口避席更畏斯。

只道乌台蝇犬去,如今又见厉王时。

路新宇听得此,大怒道:“这太平州的污吏直恁地猖狂!”小二哥苦道:“客人休喧闹,不是好耍!次后更是变本加厉,我说与你知。城内原有个柳秀才,为人最好,虽不是才高八斗,也是个博学之辈。只因梁山泊上的及时雨宋江,那年在江州浔阳楼题下反诗,传到这里。这秀才当时只是夸赞了一二,不想过了数年,亦被谭孔目陈出,竟判了他个斩的罪名。”新宇暗道:“与那黄蜂刺是一路人。”又听小二哥道:“这个谭孔目亦是此间人氏,原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寻常时只写些话本谋生。不想一朝青云直上,新任知州拔他做了孔目,真是苍天无眼!”新宇打探得清楚,又与店小二吃了几杯,小二哥吃不得了,谢过去歇。新宇自思道:“不想此间百姓直受如此煎熬,若教我梁山众兄长知了,得闲时必来打破城池,杀了这伙鸟人。想师兄前番在庆源大展武艺,与民除害,撩得我心头肉动。只是师父分付我下山不许生事,若要放着这伙奸人在此作恶,不是好汉行径。”又思着朋友的病,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路新宇自将腰刀跨了,分付了店主人,只要少住些时候。转见店小二倚门叹息不止。新宇出门看时,见两个女子,一个骑着马,一个挑着担儿,跟在马后。身上尽是破旧衣裳,好似个乞丐。新宇奇怪,问店小二道:“这两个是甚么人,何以如此?”店小二道:“挑担的那个唤做李沫瑶,专在我这里的姚家瓦内与人妆点。这小娘子最是手巧,要丑的则赛过无盐女,要美的便更胜杨太真。骑马的那个,却不常见,只知她姓仲,与李沫瑶最要好,近来才去的姚家瓦。这两个原同谭孔目有过节,此时方吃人告,已是神明保佑了。”

路新宇愈加奇道:“他与这两个妇人有甚过节?”店小二低语道:“客人不知,那李沫瑶除在姚家瓦卖艺外,闲暇时亦会写些话本消遣,卖与坊贾赚些银子。不想后来那谭孔目也效此法,内中书目情节,与李沫瑶几乎无差。但有人问起,便自称仰慕李沫瑶文风已久,还教人把书送至瓦舍,请她作序,反吃李沫瑶将那来人赶了出去。以此这厮怀恨在心,竟编造出许多腌臜言语中伤她。如今为幕僚,岂不乘机报复?只言李沫瑶曾在文中替梁山上宋江等人开脱,意在谋反,便将之打入牢狱。亏得她那个姐妹,在姚家瓦里央求众人,凑些钱来买上告下,打点了知州,方才拾得性命。那谭孔目没奈何,只令不许再在太平州内居住。”新宇听罢,摇叹气。也是天数使然,令觉心中不安,回去锁了房门,来寻二女。有诗为证:

星辰托化度灵关,罡煞相逢涤尘凡。

缘巧非惟此世运,钟吾寨下起波澜。

直出了城来,走了二三里地,忽听得前面一阵嘈杂声。迎面奔过一个路人,路新宇拦住问道:“前面何事?”那人道:“知州衙内在那里调戏妇人,谁敢招惹?”新宇大怒,赶过看时,见一伙人围住二女,正是李沫瑶两个。为那个赵衙内,坐在拳花马上笑道:“这雌儿休要不识抬举,你若从了我,教你一世太平,吃金穿银,享用不尽。”新宇闻说,心头无明业火高三千丈,拔刀跳出大喝道:“小畜生端的无礼,梁山好汉在此,岂肯教你得手!”仗钢刀直取衙内。

赵衙内吃了这一吓,急唤手下那班儿闲汉来当新宇。可想这伙如何是新宇的对手,片刻间早吃砍翻了数个。赵衙内心惊胆裂,忙纵过马来,一把扯过那仲妇人座下马的缰绳,骤马望城内逃走。那仲妇人伏在马上,不敢动弹。新宇待要去追,又见一个闲汉把那李沫瑶扛了也要走,急忙大步赶过,手起刀落,拦腰砍成两段。李沫瑶跌在地上,新宇扶起,听她说道:“好汉,只求救上我姐妹一救。”新宇慰道:“莫慌,常言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见彻。’放着我圣凌风在此,必救她出来。”两个就互通了彼此年纪名姓,亦说了那仲妇人名叫做仲若冰。

转看周遭,一闲汉瘫在地下,气不敢喘,屁不敢放。路新宇提刀走过,劈头揪住,喝道:“与我从实说来!”那人道:“好汉饶命,小人是赵衙内手下帮闲,都是那谭孔目唆使衙内来此抢人。他今早自与衙内相说,这小娘子是个好手,若得之,教她自妆点起,甚么模样的女娘都可作耍。”新宇冷笑道:“原来恁地!”只一刀,把这人也剁翻了,就要回城去。李沫瑶阻道:“那厮既回城,定下令搜捕。哥哥若就此回去,不是自投罗网?我有一计,却好相帮。”言讫,去寻那担儿,取出器具,并张兽皮。许久,做出两张面皮来。

李沫瑶将一面皮贴在路新宇脸上,取铜镜与他照时,新宇见自己却似变了个人,看不出本来面貌,惊叹沫瑶的本事。沫瑶道:“常人只道小妹有妆点的本事,称我作千面玲珑,却不知这方才是我的手段。”亦将面皮与自己贴了,又从担子中取过两件旧衣裳,同新宇换了,扮作亲兄弟,改道共回城来。二人方至城门,早有守城军汉拦住。原来赵衙内回得城来时,分付四门紧守,只待令人来捉拿两个。新宇哀告道:“大人容禀,小人兄弟两个,原是宣州人氏,盖因方腊作乱,只得逃难至此,万望寻个方便。”使个眼色,李沫瑶早从怀中摸出只金钗,悄悄把与军汉。那军汉得了贿赂,喜不自胜,放二人入城。

两个入得城来,一路寻至私衙角门,看那门紧闭不开,院墙又不易跳。路新宇便去讨辆车子,推将来。彼时已过午牌时分,两个见四下里无人,新宇把身子立在车上,纵身猛地一跳,跳在墙里,将角门开了,放李沫瑶进来。两个把拴藏过,虚掩上门,转身看院内,却是个马院,赵衙内骑的那匹拳花马正在那里。

忽看一个后槽过来,二人躲在暗里,看他上了草料。路新宇提着刀,悄悄走到身后,乘其不备,把刀架在脖项上,低语道:“你若讨死,尽可高则声。”那后槽软了身子,口里只道:“饶命!”新宇问道:“你只与我实说,那衙内今日抢的妇人在何处?”后槽道:“那小娘子只顾逆衙内,被衙内令人打了一顿,关在监房里。”又问了衙中路径,赵家父子现在处,俱都答了。新宇道:“看你实诚,且饶你一命。”把刀靶望太阳上一敲,打昏了后槽,将口塞了,解他腰带下来,手脚四马攒蹄,捆做一块,拖在一边。

二人不敢怠慢,急奔监房而去。幸得于路无人,那监房外亦无人把守。两个打开门入内,果见仲若冰倘在地上,满身血污,已然不省人事。路新宇关了门,同李沫瑶上前看时,仲若冰口里止一丝两气。李沫瑶泣道:“那厮恁地狠毒!”只听得门外动静,新宇忙分付沫瑶,两个伏于门两侧。看门开处,一个教头走进,新宇把脚一伸,扑地绊倒了。李沫瑶掩了门。新宇喝问道:“这厮来此何干?”那教头初时闭口不言,被新宇拣那不致命处搠了几搠,只得讨饶道:“奉着俺衙内的分付,来看这小娘子的死活。若还活时,扒了衣服去城里示众,不怕她同伙不来。”新宇便道:“恁地时,便饶你不得!”胳查一刀割下头来。

路新宇把这教头剥了衣物,与李沫瑶道:“你携她去,城里寻个医生医治。”李沫瑶道:“她伤的重,城中医生不大济事。离此间城外十里多路,有个采石镇,那里有个医士,唤做阎王惧詹青。闻他曾在金陵神医安道全处学得一二,必能治得痊可。”新宇喜道:“原来同我神医哥哥学艺。事不宜迟,我便送你出去。”换了那教头的衣裳,把仲若冰抱出门外,李沫瑶复关了门,二人就抬着望那角门去。若逢人问,只说仲若冰已死,奉赵衙内的命将尸丢出府去。

两个直出了角门,把仲若冰放在车上,又将些草料遮掩了。路新宇分付李沫瑶道:“待我把他这一窝恶徒杀尽了,便去寻你。你独自可出得城去?”李沫瑶道:“小妹自有计较,不必担忧。只是哥哥须当小心为上。”新宇点道:“无妨。”立在门前,看李沫瑶不见了,方才又回门里,正是:

躬身虎穴探魔音,往复龙潭窟底行。

非为钟吾罡煞事,更将雪刃谴阴灵。

只说路新宇穿着那教头的衣裳,低着头,一路寻至赵衙内房中,撞门而入。那衙内又吃了一惊,看新宇手提钢刀,面色不善,急忙大呼。新宇近前,一刀结果了性命。衙里的仆人听得衙内叫唤,都赶过来看时,见死在那里,各都惊慌,奔走逃命。那知州闻说儿子被人杀死,惊怒交加,点起两个护家教头,来寻新宇报仇。

未久,路新宇见迎面三人,为那个麻脸短髯,狮鼻阔口,手持一把九耳八环刀,正是知州赵奇。赵奇大骂道:“杀不尽的贼,如何敢闯我的府上,害了我孩儿的性命!”新宇冷笑道:“你这伙害民的贼,休要心急,早晚教你父子一道阴间作伴!”赵奇大怒,唤那两个教头来捉新宇。那二人,一个唤做铁金刚宋明,一个叫做铜金刚傅斯,各执刀枪,抢过前来。三个战不过数合,被新宇大喝一声,一刀砍死傅斯。宋明不敢再斗,转身要逃,却吃赵奇一刀砍翻,喝道:“恁地没用!”亲自来敌新宇。新宇那口刀,前后早已砍缺了,就地上拾了傅斯那条枪,大开解数。赵奇虽曾也上得战场,到此方遇难星。两个一刀一枪,你来我往,就庭中约斗三十余合,赵奇力怯,吃新宇逼过手中大刀,一枪搠在胸前,死在地下。

事毕,路新宇就私衙里四下放起火来。似巧非巧,却撞着一秀才打扮的人,携着细软正欲逃走。那秀才被新宇当住去路,慌不择言,急跪下连连叩头道:“小人是本州孔目,累被知州相逼。今被唤来书房问话,得遇好汉除了这滥官。万乞高抬贵手,饶了性命。”新宇问道:“你可是唤做谭似正的?”答曰:“正是。”新宇大笑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要寻你,却送上门来。你这厮搬弄是非,残害良善,今日倒要看你是甚么心肠!”一脚踢翻谭似正,把枪刺入小腹,直割到心窝,肚肠流了一地,登时毙命。有诗为证:

清风不解忠良字,伪色夺朱血阑珊。

抬忽觉凌风翼,振翮一举去心肝。

彼时四周百姓见私衙火起,听得那仆人大喊杀人,只道是城里进了强人,纷纷出门逃难。也有那不知就里的做公的,恐事后赵奇责怪,拿水桶钩子前来救火。路新宇乘乱混于人丛里,揭去了那假面容,回客店取了包袱,算还了房宿钱,牵过马匹,出城去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申牌方到采石镇,问那詹青住所。近得门时,早看李沫瑶在那里张望,见新宇无恙,欢喜道:“哥哥没事最好。”新宇动问仲若冰身体,李沫瑶道:“亏得詹太医,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还不曾醒转,尚须些时日。”因着男女有别,又非医士,新宇不好入内打搅,自与李沫瑶到僻静处,将城内的事说了。沫瑶听了,心中一喜一叹:喜者得新宇为太平州除去那伙奸邪;叹者自家终是个女身,无半点武艺,不能自保。新宇听其所感,便笑道:“女身却待怎地?梁山上我三个嫂嫂,俱是女中豪杰,端的了得。便是我走郓州时,亦收得一个女弟子。你若有心,我自点拨你些武艺。”沫瑶大喜,遂拜新宇为师。

一连数日,路新宇只在镇上教李沫瑶开手,闲时便打听太平城里消息。那知州父子并谭似正已死,且路新宇又是个假面孔,那里寻他得?城内官员无从分晓,只得写表,差人申奏朝廷,把事推在方腊那伙头上。次后朝中太尉宿元景保举,调那个好官陈文昭新任太平州知州。自到任后,百姓见其贤明,都来告赵奇、谭似正三推六问、屈打成招之罪,又告赵衙内欺男霸女。陈文昭遂重审前案,昭雪非辜,将卷宗申去省院。由此太平州民风复归从前,这是后话。

却说路新宇因记挂着好友的病症,在太平州担阁了多日,今见无事,欲要起程往苏州去。李沫瑶不舍,便道:“师父何不与这詹太医问上一问?”新宇道:“你不知,那日我自去问太医,问吾友那里有恙,同他说乃是脑袋中的。太医见说,面有难色,只道惭愧。”沫瑶又道:“小妹武艺未成,还须师父多指点些个。”新宇劝道:“贤妹须知,我为人以孝义当先。这个好友几番寻医问药痊可不得,放着我那神医妹妹在彼,我不亲去,如何放心得下?”沫瑶自觉失了分寸,低不言。新宇慰道:“你只须按我分付,不要荒废了,饶就前时那伙帮闲,也近你不得。待我救得友人,再来看你,亦可往恒山上修书信与我。”沫瑶谨记在心,次日送新宇十里路,洒泪分别了去。

向后仲若冰苏醒来,听李沫瑶诉说了前事,感叹道:“若非这个好汉哥哥,恁地时,我们便没了性命!只惜我自昏厥了这许多时日,不曾拜得师。”李沫瑶笑道:“不打紧,待你身子好了,我把学得的本事亦教与你,那个再敢欺负我们。”仲若冰亦笑道:“他既是你师父,你教了我,不是我的师公?你倒成了我的前辈,却是我吃亏。”两个嬉笑了一阵,自此便只在采石镇上居住,李沫瑶将那所学的本事传授与仲若冰。

后值宣和三年九月六日,路新宇为救梁山众人,大闹开封府,各处州县张榜捉拿。也有几个昔日在镇上见过新宇的,每每来二女处讨便宜。李沫瑶起先只是以银钱打,不想两次三番,竟教那厮们肆无忌惮起来,打起两个身子的主意。二人私下商议道:“这等小人,正是得陇复望蜀!闻说哥哥现在马陵泊落草,寨主陈明远招贤纳士,四方豪杰纷纷投奔,俨然第二个梁山泊。更有一班女头领在彼,何不就去山上入伙,也做个头领,何苦在此与这等泼皮纠缠!”

两个定下计来,便乘黑夜,仲若冰去诱那伙人来住处,假意要陪他。先把酒来劝,引几个吃的酩酊大醉,李沫瑶拿起尖刀去每个心窝只一剜,一结果了。二女背了包袱,一把火烧了屋子,投马陵泊去了。从此只教:

千面玲珑,去赚尽世上馋邪;百变魔音,来唬杀天下奸佞。

正是:

扫尽腥污开清路,辟除滋垢拨乾坤。

此一回暂书至此,且看正文。

忽看一个后槽过来,二人躲在暗里,看他上了草料。路新宇提着刀,悄悄走到身后,乘其不备,把刀架在脖项上,低语道:“你若讨死,尽可高则声。”那后槽软了身子,口里只道:“饶命!”新宇问道:“你只与我实说,那衙内今日抢的妇人在何处?”后槽道:“那小娘子只顾逆衙内,被衙内令人打了一顿,关在监房里。”又问了衙中路径,赵家父子现在处,俱都答了。新宇道:“看你实诚,且饶你一命。”把刀靶望太阳上一敲,打昏了后槽,将口塞了,解他腰带下来,手脚四马攒蹄,捆做一块,拖在一边。

二人不敢怠慢,急奔监房而去。幸得于路无人,那监房外亦无人把守。两个打开门入内,果见仲若冰倘在地上,满身血污,已然不省人事。路新宇关了门,同李沫瑶上前看时,仲若冰口里止一丝两气。李沫瑶泣道:“那厮恁地狠毒!”只听得门外动静,新宇忙分付沫瑶,两个伏于门两侧。看门开处,一个教头走进,新宇把脚一伸,扑地绊倒了。李沫瑶掩了门。新宇喝问道:“这厮来此何干?”那教头初时闭口不言,被新宇拣那不致命处搠了几搠,只得讨饶道:“奉着俺衙内的分付,来看这小娘子的死活。若还活时,扒了衣服去城里示众,不怕她同伙不来。”新宇便道:“恁地时,便饶你不得!”胳查一刀割下头来。

路新宇把这教头剥了衣物,与李沫瑶道:“你携她去,城里寻个医生医治。”李沫瑶道:“她伤的重,城中医生不大济事。离此间城外十里多路,有个采石镇,那里有个医士,唤做阎王惧詹青。闻他曾在金陵神医安道全处学得一二,必能治得痊可。”新宇喜道:“原来同我神医哥哥学艺。事不宜迟,我便送你出去。”换了那教头的衣裳,把仲若冰抱出门外,李沫瑶复关了门,二人就抬着望那角门去。若逢人问,只说仲若冰已死,奉赵衙内的命将尸丢出府去。

两个直出了角门,把仲若冰放在车上,又将些草料遮掩了。路新宇分付李沫瑶道:“待我把他这一窝恶徒杀尽了,便去寻你。你独自可出得城去?”李沫瑶道:“小妹自有计较,不必担忧。只是哥哥须当小心为上。”新宇点道:“无妨。”立在门前,看李沫瑶不见了,方才又回门里,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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