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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拳头紧握,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眉头骤然松开,霍地起身,众目睽睽下跪在皇上面前,大声道:“父皇,儿臣无能,无法承担社稷重任,自请贬谪海州,永世不回中土!”
群臣哗然,安王爷默默注视着玉言,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奇怪的光芒,不知是感慨还是惊讶。
“扶不起的阿斗!”皇上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抓起一个酒壶就朝他砸去,玉言不闪不避,酒壶重重砸到他额头,琥珀色的酒带着丝丝鲜红滴落在地,在猩红的地毯上很快绝了踪迹。
太子和两个皇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又惊又喜。太子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安王爷,却见他微微抬手,示意大家稍安毋躁,连忙缩缩脖子,把一肚子的话吞入腹中。
玉言一字一顿道:“多谢父皇的栽培和厚爱,儿臣不孝,以后不能侍奉左右,请父皇多多保重!”
皇上心念一转,只恨自己没早早杀掉孟劳那个祸根,让玉言存了营救之心,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他原本想牺牲孟劳,安抚太子一党,争取时间让玉言走到人前,没想到玉言竟以此要挟,从考场一出来就和自己争执不休,执意要救孟劳,现在竟闹出这等丑剧,眼看所有努力功亏一篑,他怎能罢休!
“来人,把小皇子关到佛堂!”皇上冷笑,“朕会成全你的孝心,朕若不死,你就乖乖呆在佛堂,念经打坐,超度你亡母!”
他转身看着安王爷,咬牙切齿道:“皇弟,明天你亲自监斩,把头送回宫里,朕倒要看看这孟劳到底有何诡异,竟能让小皇子自毁前程!”
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众人皆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小皇子被带走,安王爷嘴角牵出一抹冷笑,朝太子微微颔首,太子会意,皇上一离开立刻跟住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安王府。
阳光中,梅花在枝头鲜艳欲滴,两人在偏殿围炉而坐,一边赏梅一边喝酒,太子难掩兴奋,得意洋洋道:“小言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只小小地戳了他一下,他竟然就如此慌不择路,连自贬这种笨主意都想出来了,真是好笑!”
安王爷眉头一挑,看着窗外的梅花,愣怔无语。
“皇上没了想头,说不定很快就会退位,反正他不理朝政多年,在不在位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那傻弟弟也真可怜,要是皇上不肯退位,而且寿命很长,那岂不是以后要在佛堂呆到变成老怪物!等我继位,我是把他继续关在佛堂还是如他所愿贬到海州,这可真是伤脑筋的问题……”
太子正说得口沫飞溅,忘乎所以,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说的是玉言吗?”
安王爷回过神来,脸色一沉,遥遥向他伸出手,孟拿视若无睹,远远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请放过他们!”
瞥见安王爷脸色发青,太子促狭地笑道:“恭喜皇叔终于找回心上人!”
对安王爷的怒气浑然未觉,孟拿再次大声开口,“请放过他们!”
太子未置可否,含笑举杯,等着看好戏,虽然他不好男色,懒神仙的才华和风情却是世间少有,当年他以《太平图》名动天下,让他倾慕不已,只可惜安王爷很快下手,让这仙人般的人物成了王府中的一处点缀。
他仍然记得前两年懒神仙在王府中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那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斜倚阑干或者歪在卧榻上,衣裳半掩,胸前一片雪白和红莓若隐若现,而且总是似笑非笑,眼角唇角高高飞起,一个眼风扫过,竟能让人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半天回不过神来。
出乎他的意料,安王爷竟然收敛怒容,专心致志察看旁边小炉上的酒,待酒煮好端来,他给太子和自己斟满,状若无意道:“太子,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雪?”
太子茫然道:“不会吧,天气不是挺好吗?”
“那就好,砍头就是要好天气,血从颈子里喷出来那会,只要有阳光,那血的颜色鲜艳无比,煞是好看!”安王爷凝视着窗外的梅花,目光冰冷。
孟拿冷得浑身颤抖,软软跌坐在地。
晴空万里,果然是好天气。
午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刑场走去,中间的囚车上是一个巨人般的大汉,身上血迹斑斑,怒发冲天,粗黑的髯须几乎遮蔽了整张脸,那铜铃大的眼睛精光四射。
一出监牢,他如置身事外,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索,见到熟悉的学生和夫子就咧嘴笑笑,那悠然的神情,仿佛不是去砍头,而是专门探亲访友。
悬空书院的学生和夫子跟了一路,嚎啕不止,有的竟当场昏厥。
刑场上的雪已扫尽,高高的监斩台上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子正对着刑台,轿前垂着一副青色帘子,风过,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一幅缎面锦袍,纹饰无比贵气,轿中人的身份扑朔成谜。
因为犯人十分重要,安王爷亲自监斩,带领大队兵马先一步而来,在刑场周围重重设防,所有百姓都不得入内,更有甚者,监斩台下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御林军,把监斩台围得铁桶一般。
囚车怪异的辘轳声由远及近而来,轿子里的人目光停在刑场入口,绷得如一张拉满的弓,唯一的箭,便是心头如火的热情。
心有灵犀般,孟劳第一眼就看到监斩台上的轿子,心头激动莫名,顽皮地冲那方挤挤眼睛,张大了嘴巴无声地笑。等兵士把他从囚车里拉出来,他高高扬了扬锁住的双手,笑得髯须乱舞,发飞张扬。
就这样,隔着一层帘幕,两人无声地交流,安王爷收在眼底,火苗直窜,负手站到轿前,这才发现外面根本看不到轿内的情形,无计可施,压低声音道:“多看两眼,这可是你们最后一面!”
“谢谢!”从轿子里传来一个温柔甜腻的声音,如春风吹过杨柳,如乳燕盼来母亲。
在太平山下的小小边城,就是这个声音,让疲累交加的安王爷精神一震,从一堆蓬头垢面的人群中找到这双细长美丽的眼睛。
因为他,枯燥的边关之旅有了特别的意义,也成了他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把声音就不复出现,是从他借酒装疯将他强压在身下,还是趁他上门相求报复他的反抗,命他脱光衣服跪在自己面前,表演将一支玉势塞进密穴里。
他折辱了才情绝世的懒神仙,却失去了一生唯一的知己。
是对?是错?
他只觉得阳光如针,刺得眼睛涩涩地疼,沉吟着开口,“阿懒,我喜欢你,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
轿中人沉默半晌,以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子安,孟拿愿以来生相报!”
安王爷心中一片茫然,对面,那状若野人的大汉还在呵呵傻笑,森森白牙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心头一阵火起,抓起令牌砸在地上,大喝道:“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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